第四折 落幕
九月初的一场秋雨让洛阳的气温急转直下,重华宫里的梧桐叶也黄了,萧瑟地零落着,透着十足的清冷。平日里进进出出的太监与宫女们早已消失不见,这偌大的重华殿宛如一只巨大而死气沉沉的牢笼,将大虞国太子谢琞独自一人锁在这深深的宫墙之中。
谢喆在尹追的陪同下走进重华宫的时候,谢琞正坐在院落的石凳上,石桌上摆着一盘棋,谢琞手中执子,正自己与自己对弈。一言不发地在一旁看了片刻,谢喆冷笑道:“皇兄真是好雅兴,大难临头了,还能如此镇定自若。”
谢琞不答话,只专注于眼前的棋局。
谢喆按捺着怒气与不耐,沉声道:“还想假装置身事外吗,皇兄。你那刺客根本就不经打,威胁两下就全都招了,我现在给你个机会,你若坦诚交待,我可以饶你不死。”
谢琞还是没有回答,他执起黑子,在棋盘上轻轻放落。
谢喆彻底被激怒了,尹追还没来得及拉住他,他便上前一步将石桌上的棋盘一掀,黑子白子顿时稀里哗啦地散落一地。
“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!?”谢喆揪住谢琞的领子将他拉起来,冲着他怒吼道。
谢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。
“你是哑巴吗!?”谢喆被无动于衷的谢琞气得没办法,恨恨地将他推倒在地上。
“你以为你不说话老子就拿你没办法吗!?”谢喆气急败坏,飞起一脚踹在谢琞背上,谢琞蜷起身子,双手捂着脑袋,依然是一言不发,甚至连一个呻吟都没有。
谢喆着急得上火。好不容易抓到了刺客,本以为可以靠严刑拷打来逼问出谁是幕后主使。谁知那刺客倒是个硬骨头,不论是软硬兼施还是威逼利诱都不管用,直到被活活打死在牢里也没有吐露出半个字。谢喆无计可施,他不能放过这样一个攻击谢琞的绝佳机会,因此他几乎是动用了他所有的人脉去调查这个刺客的身份来历,然后顺藤摸瓜地牵扯出了一连串所谓的从犯,一个个地抓起来轮番刑讯逼供,他不信这么多人当中就没有一个肯松口的。
于是乎这些天来的郁愤就一股脑地全发泄在了对谢琞的拳打脚踢上,他红了眼睛,脑子仿佛是一团浆糊,又仿佛是堆满了火药的武器库,一点就炸。直到尹追大声喝止地将他双臂架住往回拉,他才终于回过神来。
谢琞有气无力地蜷缩在地上,嘴角淌着血,浑身满面的尘土,面容苍白毫无血色。
“晋王殿下息怒!您忘了答应过属下什么了吗!”尹追张开双臂,挡在谢琞面前道。
谢喆强压下心头怒火,指着谢琞道:“你等着,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。”
说罢一拂袖,一阵风似的快步离去。
确认晋王走远之后,尹追赶紧俯下身去,他刚要伸手过去查看谢琞的伤势,谢琞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股劲儿,狠狠挥开他的手。
“别碰我!”谢琞搂住自己的肩膀,颤声道。
尹追阴沉了眸子,沉默了半晌后开口道:“我知道你很恨我。不过,你现在并非自由之身,在这里,你必须听我的。”
说罢不由分说地把谢琞抱进屋里,按着他坐在床上,飞快地动手脱去谢琞的上衣,谢琞起初惊恐万状地挣扎个不停,过了一会儿意识到尹追只是想要给自己上药,这才渐渐停止了挣扎。尹追轻车熟路地给他上药、包扎,动作是极轻极轻的,就像一直以来服侍谢琞的时候那样,生怕伤害到他分毫。
上药的时候,尹追缓缓开口道:“太子殿下,您可曾听说过尹芳这个名字?”
谢琞神情木然。
尹追叹了口气,自嘲地笑了笑:“也对,殿下怎么可能知道。毕竟,殿下那时还小。”他见谢琞表情呆滞,毫无反应,便继续自说自话般的讲述起来,“尹芳是我的亲哥哥,元初五十年的新科状元。兄长从小聪明过人,才思敏捷,我十一岁那年,正是他金榜题名春风得意之时,谁知世事难料,就在兄长踌躇满志地踏入官场,正准备施展拳脚的时候,他却不慎陷入党争之中,得罪了朝廷的高官,最后被人栽赃陷害含冤入狱而死。兄长死后,爹娘因承受不住打击,相继抑郁而终,整个家就只剩下了我……”
“这跟我有什么关系?”谢琞冷不丁地开口打断,“那时候我才四岁。”
尹追不以为意,他继续一边为谢琞仔细包扎伤口一边道:“的确和您没有关系,但是兄长得罪了的那位高官,您也认识。”说到此处,他顿了顿,抬起头来,一双凌厉的眸子注视着谢琞,“户部尚书高远。”
听到这个名字,谢琞的眉头皱了一皱。
尹追深吸一口气,继续道:“自从没了父母以后,无依无靠的我心里只想着为兄长报仇。当时我年纪还小,以为只要进了宫,就有报仇的机会,所以我托舅舅的关系,成了禁卫军里的一员。可是不久之后我就发现,仅凭我一人之力,是没有办法报仇的。要想扳倒那个人,必须投靠王贵妃,也就是晋王的母亲,等待时机。”
“所以,为了报复身为太子党的高远,你可
以欺骗我整整十年。”谢琞惨然一笑。
尹追铁青着脸色道:“你我立场有别。这无关对错。”
“好个无关对错。”谢琞冷笑地看着他,“你们连证据都没有就把我软禁在这重华宫中,谢喆动不动就跑过来拿我当出气筒,对我拳打脚踢,你身为他的帮凶,竟然有脸说这无关对错!?”
尹追:“……”
面对谢琞的厉声质问,尹追沉默了。谢琞胸口不停地上下起伏,两眼发红地指着尹追道:“你明知道你兄长死于党争,还偏要步他的后尘搅这趟浑水!你口口声声说要为兄长报仇,可你的所作所为又和当年逼死你兄长的那些人有什么两样!?事到如今还敢大言不惭地满口正义之词,在我面前装什么无辜受害者,骗子就是骗子,尹芳若是泉下有知,看到你这不忠不义无君无父的嘴脸,保不齐也得气活过来!”
“住口!”尹追终于忍无可忍,他倏地站起身来,反手一巴掌甩了谢琞一耳光,“我不许你这样说他!”
谢琞被打得扑倒在床上,呆滞半晌,豆大的泪水扑簌簌地滚落下来,脸上却渐渐扭曲成一个诡异的笑。
“好啊,终于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面孔了吗?你有种就把我打死。落在你们手里,我就没想着能活着出去。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!若是还有那么一丁半点的良心,那就给我个痛快!”
尹追气得浑身直发抖,他扑到谢琞身上,嗖地拔出匕首,将锋利的刀刃抵在他纤细的脖子上。谢琞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视线,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。
他在求死。
意识到这一点后,尹追颤抖地一甩手,匕首哐啷一声落在地上。
“怎么,这就怕了?没出息的孬种!”谢琞扬起线条优美的下巴,白腻的脸颊上泛着红潮,宛如一朵怒放的红莲,晶莹剔透的眼眸如同锋利的刀子狠狠刺进尹追的心脏,即使是在盛怒之下,他依然美得如此惊心动魄。
刹那间,一股难以压抑的冲动涌上心头,尹追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去,粗鲁地封住了那片微微上翘的薄唇。
谢琞瞬间呆住了,直到唇上一阵刺痛,他才回过了神地激烈挣扎起来。
“唔……!放开……我……!”
谢琞声嘶力竭,他挥舞着四肢奋力反抗,却被尹追一次又一次死死按在身下,一次又一次夺走他的唇,堵住他的声音,封锁住他的抵抗。
尹追的吻不是吻,确切说应该是暴虐的噬咬和蚕食。原本那个小心翼翼,不忍伤谢琞一丝一毫的暗卫已经彻底消失不见,此时的尹追已化身为一个失去理智的野兽,疯狂地掠夺着身下的猎物。
谢琞在尹追身下抖成了筛糠,绝望的呜咽声在偌大的重华殿中空虚地回荡着。
尹追的吻渐渐地往下游走,先是嘴唇,然后是锁骨,再然后是胸口。谢琞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被褥上,脸上涕泪纵横,羞愤难当。
“尹追!你这混蛋!敢再碰我一下!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!”谢琞哭着破口大骂。
这一句话仿佛一记重锤,狠狠敲在尹追那被兽欲冲昏了的脑袋上。
他怔了一怔,慢慢地松开了谢琞。
狂气渐渐散去,他的双眼有了焦点,正一点点恢复神志。
谢琞长发凌乱衣衫不整地瑟缩在墙角,嘴边被咬出了血,锁骨和胸口是触目惊心的斑斑点点。目睹着自己的杰作,尹追忽然感到很害怕,那是一种无法控制自我的恐惧,仿佛在刚才那一刹那,自己的灵魂游离在体外,而身体却被某种强大的欲望所控制着,连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一样。
尹追丢下狼狈不堪的谢琞,仓皇失措地逃离了重华宫。他冷静了大半天,直到入了夜,才敢再次回到重华殿中,查看谢琞的状况。谁知他这一去,谢琞便发起了高烧,如今正躺在床上,人事不省。
“……救我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