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如此便好。”成渊点点头,“你随我到书斋来,我将幽冥抄中的口诀传授于你。”
说罢转身往书斋方向走去。
“我就不去了。”谢琞自知不方便跟上,对谢问道,“你去吧。我在这儿等你。”
谢问点点头。快步跟上成渊,一边走一边开口询问:“说起来,为夷他人呢?怎么一直没看到他?”
成渊忽然停下脚步,默然不语,他抬起头来,若有所思地望向头顶那片一碧如洗的天空。
与此同时,洞庭湖七星渚的栈桥边,同样也有一个人正在这片湛蓝的天空下凝眸远眺。
蓝天下,一只雄鹰在烟波浩渺的湖面来回盘旋。
为夷伫立在栈桥边,清风轻轻扬起浅杏色的衣带,他面朝北方极目远眺,用视线追逐着那只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雄鹰。
“神鹰梦泽,不顾鸱鸢。”
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,为夷转过身去,李延昭正摇着香扇,似笑非笑地看着他。
“为君一击,鹏抟九天。”为夷低眉顺目地对李延昭行了一礼。“不知教主前来,有失远迎,请教主赎罪。”
李延昭走上前来,拍拍为夷的肩膀:“你我是什么关系,何必如此见外。”
为夷微微侧头:“当然是教主与属下的关系。”
李延昭不以为然地摇摇手指:“你是我的护法,怎能与普通下属相提并论。况且……”他凑到为夷面前,握着他的手低声道,“我能够这么快拿下教主之位,你的功劳也不小啊。若不是你当初弃暗投明,千里迢迢地从玉屏村赶到七星渚,力排众议地推举我为新任教主,镇压了成渊旧部的叛乱。我恐怕就不会如此顺利地控制住局面。”
为夷淡淡一笑:“为教主分忧,乃是我辈职责所在,算不上什么功劳。”
“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,不过我还是有点意外。你与成渊不是感情挺好的么?怎么突然说决裂就决裂了呢?”
“教主有所不知,我与成渊过去曾经有过一段恩怨……”为夷神色一黯,将过去成渊为了报杀父之仇,如何在自己身上下蛊,把他囚禁在自己身边,逼迫他加入梵炎教一事简明扼要地说了出来。
李延昭听完点点头:“难怪当时成渊带你回到教中,当着众人介绍你这位新护法的时候,你和赤鹄的表情都颇有些难堪,原来这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故事。”
听到赤鹄二字,为夷眼中闪过一丝痛楚。
李延昭没有错过他这一闪而过的神色,笑道:“不过,你之所以离开成渊,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他过去曾用阴险的手段逼你入教这么简单吧。”
为夷一扫脸上的阴霾,笑着挽住李延昭的胳膊:“教主,咱们不说他了好吗,我恨不得将他忘得一干二净,教主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。教主来找我,该不会就是来跟我说这些的吧?”
“好好好,不提了不提了。”李延昭忍不住哈哈大笑,看来为夷的这几声撒娇声在他耳里听来十分受用,“言归正传,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说一声,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。教中事务就要拜托你了。”
“什么?教主您要去哪儿?也带为夷一起去吧,好不好?”为夷双眼发光,拖长了尾音地央求道。
“我要去一趟华山。你也知道,下个月华山论剑大会就要开始了,我本想带你一起前往华山,只不过这一次路途遥远,归期未定,教中无人留守我不放心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为夷失落地垂下眼帘,嘟哝道,“看来教主心意已决,那属下也只能遵命了。”
“别担心,我会尽快回来的。”李延昭搂住为夷的肩膀,悄声道。
两人站在栈桥上又说了一会儿话,为夷妙语连珠,把李延昭逗得眉开眼笑,直到有教众前来禀告李延昭要事,李延昭才心满意足地离去。为夷站在栈桥上目送着李延昭的身影渐渐远去,最后消失在岸上的茂林修竹之间。
忽听得一声鹰唳划破长空,从方才开始一直在湖面上空盘旋的雄鹰忽然调转方向,犹如搏击猎物的猛兽一般向栈桥俯冲下来,为夷伸出手去,那雄鹰便挥动刚劲有力的翅膀落在为夷的手背上。雄鹰在为夷面前暴躁地扇动起翅膀,腹部发出咕咕咕的声音,似有满腹怨言,为夷掩着嘴微微一笑,轻声道:“瞧你紧张的,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。”
说着,为夷从鹰脚上取下书信,将书信摊开,眼睛飞快地一瞥。随后将信撕得粉碎,手一扬,那碎屑便随风而去。那只鹰不解地歪了歪头看着他,为夷抚摩着鹰的羽毛,笑道:“这次就不麻烦你了。我要亲自去见他。”
“什么!?为夷他……投奔李延昭了!?”谢问瞠目结舌地看着成渊,“上次我离开的时候,你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,怎么转眼间他就舍你而去了?
“良禽择木而栖,换作是任何人,也会毫不犹豫地做出这样的选择。”成渊冷冷地道,“何况如今我众叛亲离,他跟着我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,赤鹄这样的,有一个就够了。”
“难怪我说怎么一直没看到为夷呢,而且
你身为梵炎教的教主,也不待在教中,却一直蜗居在这小小的玉屏村,原来你不是不回去,而是回不去。可是为夷他也实在太糊涂了,跟谁不好,偏偏是那个李延昭!还不如跟着你呢!你真舍得就这么放他走?”
一想到李延昭,谢问就恨得牙痒痒,这家伙到底有什么魅力,怎么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对他趋之若鹜。
“去者不可追。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,我不强求。”
“可是就算如此,你真的甘心就这么把教主之位拱手相让?”
“当然不。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。不过我不是君子,我很快会回到梵炎教,夺回属于我的东西。至于李延昭,他处心积虑地从我手中抢走教主之位,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。”说到此处,成渊顿了一顿,冷笑道,“不过说到底,这都是我们梵炎教自己的家务事,就不劳烦你操心了。比起管我的闲事,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。”
说着,成渊从书堆中取出《幽冥抄》,交给谢问,并将其中的口诀从头到尾由浅至深一一解说给谢问,谢问认真聆听,同时将口诀默记在心里。
“这幽冥抄的口诀我已经尽数传授于你,接下来的这几日,你便按照这口诀修行内功,是否能在十天之内修炼到第九重,就全看你的造化了。”
此后数日,谢问与谢琞便在这废庙中住下,谢问心无旁骛,除了吃饭睡觉,其余时间基本上都在专心致志地修炼幽冥抄的内功心法。他之前所学本是南华门的武功,讲究阴阳调和,以柔克刚。而幽冥抄却与南华门正好是两个极端,修炼之时常常似有一股阴戾之气在体内窜动,却又无法调和。于是进展极为缓慢,三日过去,他才刚刚练成第一重。一想到要在十日内练到九重,他便急得直发愁。恨不得连觉也不睡,饭也不吃,一天十二时辰都拿来修炼内功。
谢琞在一旁默默看在眼里,心里自然也是担心,他多次劝谢问吃饭或休息,谢问嘴上应承着,但身子却毫无反应。仿佛辟谷一样,雷打不动。
第四日夜晚,谢问与往常一样正在房中不吃不喝不睡地修炼内功,忽然门外传来一曲悠扬清灵的萧声,那萧声如同深山中的一汪清泉,踏着轻盈的节奏流淌进他的四肢百骸,有种说不出的惬意。说来也怪,谢问一边听着这萧声一边练功,原先堵在胸口的那股郁结之气竟渐渐化解,最后奇迹般地尽数消散,颇有种神清气明,醍醐灌顶之感。萧声吹了一整夜,谢问竟是一口气将幽冥抄从第二重练到了第四重。
待萧声停息之后,谢问推开房门,心想着一定要好好感谢一下这位吹萧人,可是他举目四望,空荡荡的废庙一眼望得到头,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。
谢问心中感激,对着空无一人的废庙深深鞠了一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