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晃眼时间来到了四月初五,又是一年清明时节。随着气温的逐渐回升,江州城迎来了连绵的阴雨天,在纷飞的细雨中,岳州的战报一封又一封地传到谢问手中,先是李延昭五十万尸傀大军兵临岳州城下,全城军民人心惶惶,后有柴彬独揽军权,谢云催促谢问速归。
看了这些战报,为夷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,恨不得立马插翅飞到岳州解围,而谢问却似乎无动于衷。这一天为夷忍不住问谢琞,大哥最近到底在忙什么,谢琞回答每天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,要么就是出门满大街地溜达。为夷表示疑惑不解,反问谢琞难道不会担心吗?谢琞却这样回答他。
“不担心,因为我相信他。”
为夷顿时哑口无言。
为了打消为夷的疑虑,谢琞拉着他来到东门外的军营,与他一同参观林琼操练水军。两人绕着军营走了一圈,谢琞又带他登高远望,眺望鄱阳湖上浩浩荡荡的林琼舰队,即便如此,为夷脸上依然带着一丝忧虑之色,谢琞知道他始终担心岳州城中父亲的安危,不论眼下看到什么,都无法让他真正安心。于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,递给为夷。
“这是一份回复岳州的战报。你若实在放心不下,便带着这份战报回岳州去吧。”
为夷接过战报,好奇地问道:“里面都写了什么?”
谢琞微微一笑:“是江州的捷报。”
“捷报?”为夷更莫名了,“江州现在还在武林盟军的控制之中,哪来的捷?”
谢琞正要答话,一个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。
“就是因为还没有,所以才更需要报捷。”
为夷回头一看,见谢问正站在他们身后,笑眯眯地看着自己。
“大哥……为夷不太明白……”为夷一头雾水地道。
谢问走上前来:“如今岳州城士气低落,都是因为听说李延昭有五十万大军,而岳州却孤立无援,如果这个时候收到来自江州的捷报,得知援军很快就能赶来支援岳州,士气就会大大提振。”
“也就是所谓的望梅止渴。”谢琞接过谢问的话。
“不错。”谢问点点头,拍拍为夷的肩膀,语重心长地道,“江州不破就贸然回援,只会让自己陷入两面作战的窘境之中。眼下对于岳州的军民来说,的确是最艰难的时刻。但是只要挺过了这黎明前的黑暗,胜利就一定是属于我们的。”
为夷手中紧紧握着那份战报,抬起头来注视着谢问:“大哥,我们所有人的性命,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了。你可千万别出岔子啊。”
“你大哥我可不是一个人。”谢问笑了,牵起谢琞的手道,“我身边有一心,还有林琼,长风兄,连帮主,浅月楼主,我的身后是千千万万的武林正道与忠义之士。我们一定不会输的。拿下江州,只是时间问题。”
为夷被谢问这一番话说得心里踏实了许多,脸上的阴云也一扫而空,他点点头:“好,我这就将这封战报送到岳州城中去。大哥,我和爹会在岳州等你,你可别让我们等太久啊。”
说罢,他对着谢问与谢琞深深一鞠躬,怀揣着战报飞身下山而去。
望着为夷离去的身影,谢琞感叹道:“还是你这个做大哥的有办法。不论我怎么做怎么说,为夷就是不放心,你一出面,他便什么都听你的。”
谢问笑了:“但这封战报是你写的,我们俩想到一块儿去了。”
谢琞转过头来,颇有些洋洋自得地扬着下巴:“待在你身边这么久了,还能不了解你的脾性和作风么,你心里打什么算盘,我可是门儿清得很。”
谢问听了谢琞这话,心中颇为触动,不错,谢琞懂他的心思。自从泉州一役之后,曾经横在两人之间的隔阂就不知不觉地消失了。他与谢琞之间已经不需要太多言语,只一个眼神,一个动作,便知道对方想要什么,想做什么。
面对着千里烟波的鄱阳湖,谢问忽然心情激荡,情不自禁地从身后将谢琞拥入怀中,低声在他耳边道:“你那么聪明,那你猜猜,我现在在想什么?”
谢琞一颗心砰砰直跳:“你在想……围追堵截杨超的作战计划?”
“不对。”
“那就是各地招募义军的进展?”
谢问摇头:“再猜。”
“还不对?”谢琞歪了歪头,“难道是……以岳州的状况,目前还能撑几……唔!”
话音未落,谢琞的唇就被忽然噙住了。
“别在这儿转移话题了。”唇分后,谢问低声道,“你明明知道我在想什么,还顾左右而言它。”
谢琞垂下眼帘,睫毛微微颤抖着:“我怕是我自作多情。”
谢问叹了口气:“你可是大虞国的太子谢琞。你应该是骄傲的,高高在上的人中龙凤才对。怎么一提到感情,就变得这么卑微。你不敢想?好,那我就告诉你。我在想,这世上怎么会有如你这般可爱之人。我还在想,你究竟得有多善解人意,才能把我的心思琢磨得透透儿的。你老实交代,是不是成天都躲在角落里暗中观察我,背地里
的研究我?”
谢琞噗嗤一声笑了:“你把我当成什么了?跟踪狂?偷窥癖?”
“都不是?那……你一定是喜欢我咯?”
“不。”谢琞转过身来,伸臂环住谢问的脖子,“是非常,非常喜欢你。”
突如其来的告白既天真烂漫,又炽热深情。
“你呢?”谢琞小心翼翼地回望着谢问。
谢问卖了个关子:“想知道?”说着,指了指自己的胸膛,“你问他。”
谢琞睁大眼睛,俯下头去,把脸贴在谢问的胸膛上,隔着厚实的胸板,侧耳倾听那鼓点般的心跳。
“怎么样?还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?”谢问笑着捋了捋谢琞鬓边的发丝。
谢琞撅着嘴巴:“可我还是觉得,我喜欢你要多那么一点点。”
“这你都要分个高下?”谢问哭笑不得。
“难道不是么?你看,从八岁时第一次和你相遇,除了你,我心里便再也装不下其他人。可你呢,你心里装了几个人?”
“好,我认输,算你赢了好不好?”
“什么叫算,本来就是我赢……”
如同暴风雨前的平静一样,日子就这样在柴米油盐与嬉笑怒骂中一天天流逝,另一方面,在谢问的运筹帷幄之中,战况终于开始拨云见日。在收到杨超北上渡江的确切消息之后,谢问在前一晚命人在对岸的渡口凿沉了几艘大船。翌日清晨来到江面上的杨超,看着完全被封锁的渡口,彻底傻了眼。他不敢在江州逗留,决定绕开江州,逆流而上,在沿岸的其他渡口登陆。谁知谢问早有准备,其他的几个渡口也和江州一样,都被沉船堵死,而此时,林琼率领的水军也紧追而来,杨超进退不得,不得不与林琼在江上对峙。
战斗终于一触即发。
一时间江面上炮火连天,厮杀声震耳欲聋。
就在林琼与杨超在江面鏖战之时,谢问与谢琞则率领了这些日子里来招募到的三千精壮之士,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北岸登陆,埋伏在崇山峻岭之间,根据探子的回报,若林琼无法剿灭杨超,杨超上岸之后必定会从这里经过,再与薛以恒的援军汇合。
在耐心地等待了一个多时辰之后,杨超的人马终于出现在了山道上。
经过江面上的激烈厮杀,此时杨超手中已经只剩下区区两百人,还全都是身负重伤,疲惫不堪的残兵败将。等到杨超走入埋伏圈内,谢问当机立断一声令下,众人一齐从山上杀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