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琞点点头:“不错,据说昆仑关一战打得非常惨烈,梁王贺苍龙战死,梁国的大臣与将军也都几乎殉国。然而在乱军之中,人们并没有找到贺苍龙之子贺天的尸首,后来有传闻说,贺天带走了梁国国都皇宫里的所有的金银财宝,乘船逃到了海外,意图东山再起。”
“这事我也略有耳闻,不过这件事跟我大哥又有什么关系?”
“你急什么,听我慢慢说,就在那梁国覆灭多年之后,江湖上忽然开始流传一个传说,据说一位世外高人铸造了几把名为玄蛟的匕首,并在每一把玄蛟剑中藏了一个惊天秘密,得到玄蛟剑的人,就可以一夜之间坐拥万贯财富。当时江湖上许多人都认为,这也许和当年梁王之子所带走的宝藏有关。这玄蛟剑中,说不定就藏着梁王的宝藏图。”
听到这里,谢问一拍大腿道:“这事我听浅月姑娘提起过,她说当时飞虎为了寻找这把剑特地求助过她,并且在黑市上找到了这把名为玄蛟的剑。难道……我大哥也想得到梁王的宝藏?”
谢琞摇摇头:“不,秦飞虎对宝藏并没有什么兴趣。当时,藏宝图的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,消息甚至传到了宫里。那时候晋王正得势,我担心如果这藏宝图是真的,这么一大笔宝藏被晋王抢先得到的话,不但形势会对我不利,还会威胁到朝廷,因此我绝不能坐视不理。可是当时我还是太子,明面上不能与天枢府的人有太多来往。”
谢问恍然大悟:“所以你便暗地里吩咐我大哥去替你打探藏宝图的下落?”
谢琞点点头:“不错,秦飞虎找了整整一年,终于找到了这把传说中的玄蛟剑,可是没想到在那之后不到一个月,他便死于非命。当时刑部、大理寺、都察院三司会审,然后匆匆忙忙将你定罪结案,我觉得事有蹊跷,便派小凳子去调查秦飞虎的案卷,这一查才知道案卷被晋王的人动了手脚。”
“晋王……?!”谢问睁大眼睛。
“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,几次想替你翻案,可是晋王的人却从中作梗,百般阻挠。因为这件事,我与晋王当面发生过好几次冲突,朝中的局势也越来越紧张……”
谢问听得不寒而栗,谢琞与晋王之间的矛盾他早有耳闻,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也是局中人,并且不知不觉中成了这场皇位之争中的一颗任人摆布的弃子。
“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。之后的事你也是知道的。”谢琞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,他侧头看着谢问,摊开手掌,“关于秦飞虎的事,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,你可还满意?”
谢问点点头,将铜钱放在他掌心:“喏,给你。”
叮的一声,铜钱再次被抛起,这一次,铜钱落在坐椅上咕噜噜地滚了好一阵子,久久没有停下。谢问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旋转不止的铜钱,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起来,就在铜钱快要停下的那一瞬间,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去。
他的手不偏不倚,正巧覆在了谢琞的手背上。
两人同时怔住了,谢琞的手背骨节分明,肤质细腻,这触感让谢问想起了过去无数次握住过的那只手,一时恍惚,竟这么握着谢琞的手忘了松开。
谢琞微微一挣,见谢问呆呆地盯着自己,迟迟没有松手,悄无声息地红了脸,嗔道:“握够了没,还不快松手?”
“啊,对不起!”谢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,连忙松手,手心也紧张得渗出了汗水。
谢琞抬起捂着铜钱的手,看到了铸着大虞通宝字样的那一面。
“总算轮到我了!”谢琞松了一口气,他捡起铜钱,一双星眸雪亮雪亮地望进谢问的眼睛,“谢问,你有心事。”
谢问还在默默回味那只手的柔软触感,忽然听到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,一时间没反应过来:“什么心事?”
“现在是我问你。你怎么倒反问起我来了。”谢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,“今天你一路上眉头紧锁,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,你以为我看不出来?”
谢问猝不及防地被说中心事,一脸不可思议:“你……不是一路上睡得挺香的么?怎么就看出来我有心事了?”
谢琞一扬眉:“我睡着,可不等于我眼瞎。”
“哦~”谢问凑了近来,玩味地拉长尾音,“所以当时你在装睡。”
“别东拉西扯转移话题。”谢琞一把推开谢问的脑袋,“你问我的我可是全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,现在轮到你了。”
谢问抓了抓脑袋:“刚才我不是问了你案卷残页的事吗,其实我原本也并不知道什么残页,这是天枢府副统领瞿进在调查天枢府库房的时候发现,然后告诉我们的,根据残页上的记载,飞虎死的时候胸口有一个带有灼烧痕迹的黑色掌印。我和闻辛之所以来到江州,一是为了找你,二是为了弄清这黑色掌印的来头,查明杀死飞虎的真凶。”
谢琞点点头:“是有这么回事,然后呢?你们查出了什么结果吗?”
“后来摘花楼的浅月姑娘告诉我,这种掌法名叫百鬼噬心掌,是酆都傀王的独门绝技。”
“酆都傀王?”谢琞皱了皱眉,“这又是何方神圣?”
“一个可以参透阴阳玄机,操控凡人生死的奇人。近日来频频发生的尸傀之乱的幕后主使正是他。关于酆都傀王的身份,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猜测,只是苦于没有证据。直到今天早上,我在闻辛胸口处也发现了一个带有灼烧痕迹的黑色掌印,那掌印跟案卷残页中的描述几乎一模一样,再加上秋蕊姑娘来与我道别时说的那番话,总算是证实了我的猜测。”
听到这里,谢琞的表情顿时变了。
“你是说……那个吹笛人?”
“不错。”谢问两只拳头紧紧攥在膝盖上,眼眸中燃起了熊熊怒火,“他就是酆都傀王。他杀了我大哥,如今又将闻辛害成了这样!”
谢琞沉吟道:“酆都傀王杀了秦飞虎,而晋王则把罪名嫁祸到你身上。这么说,他们是早就串通好,故意设下这个局来陷害你我。”
谢问垂下眼帘,露出痛苦的神色:“可是如今知道了这一切又能如何,我恨自己无力,明知道凶手是谁,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,反而害了身边的人。”
谢琞没有说话,他沉默了良久,忽然握住谢问的手。
“你跟我来。”
谢问一怔,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谢琞拽着站了起来。
两人来到满是莲叶的荷塘边,谢琞回头道:“你等着。”说罢松开手,除下鞋袜,卷起下摆,走进荷塘之中。
谢问站在岸上,一头雾水的同时也有些担心:“你要做什么?大晚上的,小心别掉进水里了。”
谢琞也不理会身后的声音,只是小心翼翼地走到莲花丛中,弯下腰来,在及腰的荷叶中一阵摸索,最后伸手抓住一束莲蓬。
谢问这才反应过来他想要摘莲蓬,于是也挽起裤腿,走进池塘中。
“你想吃莲蓬?我来帮你摘。”说着,谢问也弯下腰去。夜色渐浓,他只能凭着月光,在荷叶中摸索,正摸索着,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呼。
“怎么了?”
谢问转过身去,看到谢琞捂着手指头,眉头轻蹙,谢问连忙走过去,握着
他的手一看,见那食指上被轻轻划开了一道口子,正往外渗着血珠。
“莲柄上有刺,你细皮嫩肉的,就别动手了,还是我来吧。”
谢琞将手指含在嘴中,望着谢问点了点头,那鲜血在他唇角抹开,衬出几分诡魅冶艳,谢问心神一荡,慌忙移开了视线,他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,在莲柄上一划,轻而易举地将莲蓬摘了下来。
谢问将那还未成熟的莲蓬递到谢琞面前:“给。一根够了吗?”
“够了。”
“那就上岸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便听到一声惊呼,谢琞脚下一滑,身形不稳地摇晃起来。
“小心!!”
谢问不及多想,一把抓住谢琞的手,谢琞顺势往他身上一扑,连带着谢问也失去了重心,抱着谢琞往后一栽,噗通一声两人双双倒在池塘中。
“刚才的澡白洗了。”谢问坐在泥里,苦笑地看着同样一身狼狈的谢琞。泥水溅了谢琞一脸,活脱脱成了一只小花猫,谢问端详着他的模样,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起来。
“你笑什么!你也没比我好多少。”谢琞又羞又窘。
两人相扶相携地从泥里爬起,这次谢琞不敢再大意,紧紧地握住谢问的手,上了岸之后,将脏了的衣物脱下来,洗干净后晾在岸边的草地上。
“现在能说了吗?怎么突然心血来潮想吃莲蓬?”谢问侧头看着他。
谢琞坐在草地上,将莲蓬中的莲子掰开,剥开青色的外皮,递了一颗给谢问。
“莲子清心火,通心肾,心情烦躁时吃一颗降降火,最好不过。”
原来是想要安慰我,谢问接过谢琞递来的莲子,心中有点感动。
“报仇的事不能急于一时。古有卧薪尝胆,今有卧溪尝莲,既然吃过同一个莲蓬,那么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同仇敌忾。”
“好一个同仇敌忾。”
谢问微笑起来,他注视着谢琞的侧脸,一时间心绪万千,他将莲子放进嘴里,细细品尝着那清脆香甜中的一丝丝苦涩。莲子虽苦,却像一股清泉,无声无息地浸入了五脏六腑之中。
忽然间心中一动,他开口道:“说起来,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,鹿无晴写的血溅重阳那出戏,有多少是真的?”
谢琞眼睛慢慢低垂了下去:“都是真的。”
“尹追后来死了吗?”
“不知道。自从那以后,我就没有再回到皇宫。”
“你没想过确认一下他的生死吗?”
“知道了又能怎样。”谢琞嚼着莲子,托着腮帮望向远方,“倘若他大难不死,我更不能再去见他,我宁可他永远不要再与我扯上关系。”
“你真舍得?”谢问试探着谢琞的脸色道,“你这么喜欢他。”
谢琞转过头来,仿佛有点意外谢问这么问:“你在胡说八道什么,我只当他是我亲哥。”
谢问错愕:“你不喜欢他?可我刚才听你吹奏那首无名的曲子,那曲调清丽幽怨,如泣如诉,分明是在思念心上人,难道不是对他念念不忘?”
谢琞听了这话,脸上不由得一红,仿佛被触动心事一般,瞥了谢问一眼:“你这人,敏锐起来令人害怕,可是迟钝起来也能教人恨得牙痒痒。”
谢问一头雾水:“这又是从何说起啊?”
谢琞扭过头去,默默地剥开一颗莲子,塞进嘴里,闷闷地嚼了嚼,不再理他。